河北
大城市就是这样，白天人来人往，晚上灯火通明。
在这高楼大厦底下，住着成千上万户人家，每家都有自己的故事。
林家，就是这千千万万户中的一个。
林伟和老婆李静，刚生了个女儿，叫悦悦。
小家伙长得挺好看，给这个小家带来了不少乐子。
可高兴归高兴，带孩子是真累啊。
悦悦白天晚上哭，吃了拉，拉了又要换尿布，小两口忙得脚不沾地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。
“哎，我真快熬不住了。”李静抱着哭闹的悦悦，靠在沙发上，一脸倦容，“这小祖宗怎么精力这么旺盛？”
林伟也是眼圈发黑，打着哈欠说：“谁说不是呢，感觉比连着上一个月的夜班还累。要不，请个月嫂？”
“上哪儿请去？好的贵，便宜的又不放心。”李静叹了口气。
就在这时候，林伟的老爸，68岁的林国栋，从老家过来了。
老爷子看着挺精神，就是有点沉默。
他说，他是特地来城里照顾孙女的。
林伟和李静一听，心里有点打鼓。
老一辈带孩子的方法跟现在差太多了，怕处不来。
可看着老爷子一脸诚恳，加上自己确实快累趴下了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。
他们想着，多个帮手总是好的，怎么也不会想到，这才是噩梦的开始。
就七天，才七天，好好的一个家，就这么毁了。
警察来了，看了家里的监控，一个个都看傻了眼。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
悦悦满月那天，家里请了几桌客。
亲戚朋友都来了，说着恭喜的话，抢着抱那个胖乎乎的小娃娃。
林伟和李静忙前忙后，脸上笑着，其实心里累得不行。
客人走了，林国栋没走。
老爷子个子不高，背有点驼，手上全是老茧，一看就是干了一辈子农活的人。
他平时不怎么说话，就喜欢坐在一边抽烟，眼神老往悦悦的小床那边瞟。
“小伟，小静啊，”老爷子把烟掐了，开了口，“看你们俩累成这样，我看着心疼。我反正乡下也没事，就留下来帮你们带悦悦。我当年就是这么把你爸带大的，有经验。”
林伟心里咯噔一下。
他知道老爸是好心，可他这老爸，脾气倔，想法老。
老妈走得早，他一个人在老家待着，话更少了。
让这么个老古董来带孩子，能行吗？
李静也挺为难。
她跟这个公公本来就不熟，总觉得隔着点什么。
再说，一个大老爷们，笨手笨脚的，能照顾好那么小的孩子？
“爸，不用了，我们俩……还行。”林伟硬着头皮说，“您年纪大了，该歇歇了。”
“歇什么歇？看着你们俩跟打仗似的，我能歇得安稳？”林国栋眼睛一瞪，“悦悦是我亲孙女，我不帮谁帮？行了，就这么说定了，别跟我磨叽。”
老爷子脾气上来了，林伟和李静也不好再说什么。
想想也是，多个帮手总比没有强，再说也不能驳了老人家的好意。
于是，林国栋就在儿子家住了下来。
为了晚上能听见孙女的动静，林国栋非要睡客厅沙发。
“我睡这儿，悦悦一哭我就能听见，你们俩踏实睡。”他说。
林伟他们觉得挺过意不去的，但也劝不动，只好由着他了。
头两天，好像还真不错。
林国栋虽然手脚慢点，但也真干活。
早上起来煮粥，拖地，还抢着给悦悦换尿布。
虽然他包的尿布歪歪扭扭的，李静还得重新弄一遍，但他那份心是真的。
老爷子最爱干的事，就是抱着悦悦，坐在阳台上晒太阳，嘴里哼着那些跑了调的老歌。
看着这爷孙俩，林伟和李静心里也踏实了不少。
“看吧，我就说你想多了。”林伟对李静说，“爸还是挺疼悦悦的。”
李静笑了笑：“嗯，可能是我太敏感了。”
可好景不长，问题很快就来了。
林国栋看不惯李静带孩子的方式。
“孩子哭了怎么不抱？老让她哭，嗓子都哭坏了！”
“奶粉有啥好的？你得多喝点汤汤水水，下奶才好！”
“这什么尿不湿，捂着孩子多难受？还是尿布好，咱那时候都用尿布！”
李静每次都想跟他解释，什么哭是孩子交流的方式啊，什么配方奶营养也很全面啊，什么尿不湿透气性很好啊。
可老爷子根本不听，摆摆手：“你们年轻人懂什么，都是瞎折腾。”
有一次，李静刚给悦悦换上尿不湿，一转身的功夫，就被林国栋换成了厚厚的旧尿布。
结果没多久，悦悦的小屁股就红了一大片。
李静又气又心疼：“爸！您怎么又换了？都说了尿不湿好用，您看，把孩子屁股给捂红了！”
林国栋看着孙女红红的屁股，也知道自己理亏，但嘴上还是不服软：“那……那是我没包好，以前我们都这么用的，也没见谁红屁股。”
林伟赶紧打圆场：“好了好了，爸也是好心。小静你别急，涂点药膏就好了。”
除了带孩子的方法不一样，林国栋还有些别的怪习惯。
比如，他特别爱擦地板，一天擦好几遍，亮得能照出人影。
还有，他有时候会一个人站在客厅中间，盯着地上一个地方发呆，能站好几分钟，嘴里还小声嘀咕着，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。
“你爸是不是太孤单了？”李静悄悄问林伟。
“可能吧，”林伟也不确定，“一个人住久了，是有点怪。别在意，他没坏心。”
日子就在这种有点别扭但还能凑合的气氛里过着。
林伟和李静确实轻松了点，晚上能多睡会儿了。
他们想着，老人嘛，总有点怪脾气，忍忍就过去了，只要他对悦悦好就行。
可他们不知道，这种“好”的背后，藏着多大的危险。
很快就到了第五天。
天一直阴沉沉的，好像要下雨，让人心里也闷得慌。
悦悦也跟着闹腾起来，哭个不停，怎么哄都不行。
林伟和李静本来就快到极限了，这下更是头都大了。
而林国栋，对孙女的哭声，显得特别烦躁。
“哭哭哭，就知道哭！烦死了！”他抱着悦悦在客厅里走来走去，脚步又快又重，不像是在哄孩子，倒像是在发泄。
“是不是饿了？还是拉了？别哭了！”
他眉头皱得紧紧的，脸上全是褶子，那样子看着有点吓人。
“爸，给我吧，我来哄。”李静看他这样子，心里直打鼓，想把孩子接过来。
“不用！”林国栋突然吼了一声，把李静吓了一跳，“我来！我带过你爸，我知道怎么带孩子！不能惯着，哭了就抱，以后怎么办？”
他说话的时候，抱着悦悦的手好像使了老大劲。
悦悦“哇”的一声哭得更响了，脸都紫了。
李静心疼坏了，也顾不上那么多了，冲上去就把孩子抢了过来。
“爸！您弄疼她了！”李静眼泪都快下来了。
林国栋好像愣住了，看看自己的手，又看看李静和孩子，脸上的火气一下子没了，变得有点不知所措。
“我……我没……”他小声说了句，然后转身走回沙发，缩在那儿不吭声了。
屋里气氛僵得很。
林伟赶紧把老婆孩子劝回屋。
“爸可能就是心情不好，加上这几天天气闷，你别往心里去。”他安慰李静。
李静抱着孩子，眼泪还是掉下来了：“林伟，我害怕。我觉得爸……他有点不对劲。他刚才看悦悦的眼神……好吓人。”
“不会的，你想多了。”林伟嘴上这么说，其实心里也犯嘀咕，“他就是脾气急。明天我找机会跟他聊聊。”
可林伟还没找到机会，更吓人的事又来了。
那天半夜，李静起来给悦悦喂奶。
客厅黑漆漆的，只有窗户外面透进来一点点光。
她路过客厅的时候，好像看到沙发上的人影动了一下。
她以为是公公睡不着，也没多想。
等她喂完奶，又路过客厅，这回她看清了，吓得差点叫出来。
林国栋没在沙发上。
他光着脚，站在客厅最中间，就是他白天老盯着发呆的那个地方。
他低着头，弯着腰，不知道在看什么。
月光照在他身上，影子被拉得又长又怪。
最吓人的是，李静听到了一阵很轻的声音，一下一下的，很有节奏，好像……好像在用脚踩什么东西。
“爸……？”李静吓得声音都抖了。
林国栋猛地一哆嗦，慢慢抬起头。
屋里太黑，李静看不清他的脸，只觉得他那双眼睛在黑夜里亮得吓人。
“哦……睡不着，起来走走。”他的声音干巴巴的，听着特别别扭。
李静吓得腿都软了，哪还敢多问，赶紧跑回卧室，把门反锁了。
她把这事跟林伟说了，林伟也觉得挺怪的，但还是觉得可能是老爸梦游，或者年纪大了，觉少。
“我看啊，他就是太累了，精神紧张。”林伟说，“要不这样，明天咱们带悦悦去打疫苗，正好出去逛逛，让爸一个人在家清静清静，休息一下。”
李静心里还是不踏实，但也没别的办法。
只能希望是自己想多了。
第六天，天还是阴着。
林伟和李静准备带悦悦出门打疫苗。
出门前，李静特意看了看林国栋。
他跟平时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，只是眼神有点直，对他们要出门好像没什么反应。
“爸，我们出去了啊，中午可能晚点回来。您要是饿了，就先吃点东西。”林伟交代说。
林国栋就“嗯”了一声，连头都没抬。
李静抱着悦悦，心里那股不踏实的感觉又来了。
她真想跟林伟说，要不今天别去了，或者把孩子带回娘家住几天。
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，觉得这样太小题大做，也伤老人的心。
医院里人山人海，打个疫苗折腾了好久，悦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。
等弄完出来，都快中午了。
林伟看李静累得不行，就说：“咱在外面吃吧，吃完再回去。”
李静也不想那么快回家，就答应了。
找了家餐厅坐下，悦悦可能累了，在小车里睡着了。
难得清静一会儿，小两口终于能喘口气。
“你说，爸是不是真有点问题啊？”李静没胃口吃饭，搅着杯子里的水问。
林伟叹了口气：“我也说不好。他以前不这样的。妈走了以后，他人就变了，话少了，人也闷了。可能是一个人在家憋的，也可能是不习惯城里，不习惯带孩子。”
“可他昨天晚上那样，太吓人了。”李静想想都后怕，“还有他看悦悦哭那眼神，真不像个爷爷看孙女。”
“再看看吧，”林伟也很烦恼，“要是还这样，我就……我就送他回老家去。咱们辛苦点，也比提心吊胆强。”
吃完饭，俩人又去商场逛了逛，想给悦悦买两件新衣服。
李静故意走得很慢，她不想回家，一点都不想。
可天慢慢黑了，总不能不回吧。
车开进小区，看着自家那栋楼，李静的心就怦怦直跳。
开了门，屋里安安静静的，电视也没开，客厅里没人。
“爸？我们回来了！”林伟喊了一嗓子。
没人答应。
李静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抱着悦悦就往卧室跑。
卧室门关着，推开一看，没人。
林伟也觉得不对劲了。
沙发上没人，卫生间、厨房……哪儿都没有林国栋的影子。
“爸是不是出去溜达了？”林伟自己都不太信。
“他钥匙手机都没带啊。”李静看见门口鞋架上，老爷子那双旧布鞋还在，手机也在茶几上充着电呢。
人能去哪儿呢？
李静的眼光落到了阳台上。
阳台的门开着一条缝。
她心里一紧，赶紧跑了过去。
她推开阳台门的那一刻，一股血腥味冲了出来。
阳台不大，放着些花盆和晾衣架。
可现在，这小小的阳台上，跟屠宰场似的。
林国栋躺在地上，眼睛闭着，脸白得像纸。
他脖子底下全是血，已经干了。
一把水果刀掉在他手边，上面也全是血。
在他旁边不远，是悦悦的小摇篮，可摇篮是空的！
地上，扔着几块烂布片，是悦悦的小衣服。
衣服旁边，是一大滩血，血里还有些……白花花、红糊糊的东西，看着就让人想吐。
李静的脑子一下子就炸了。
她手一松，手里的东西掉到了地上。
她想叫，可嗓子眼像被堵住了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，只能死死盯着那滩血，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。
“啊——！”
一声尖叫，终于从李静嘴里冲了出来，那声音，尖得吓人。
林伟听到叫声，赶紧冲过来。
看到阳台上的样子，他也傻了。
眼睛瞪得溜圆，嘴巴张着，也发不出声。
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老爸，看到了那滩……那滩他女儿留下来的东西。
“不……不……悦悦……我的悦悦……”林伟哭喊着，想扑过去，可腿一软，跪在了地上。
李静的尖叫声把邻居都喊来了。
很快，楼道里乱糟糟的，有人敲门，有人喊。
可林伟和李静什么都听不见了，脑子里只剩下那片血。
没多久，警车呜啦呜啦地开来了，警察和医生冲上了楼。
警察撞开门，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面：一个女的抱着个孩子（后来知道是邻居吓坏了，把孩子抱过来，李静自己已经傻了），瘫在地上发呆；一个男的跪在阳台门口，对着地上的血嗷嗷大哭；阳台上，一个老头死了，旁边还有一滩更吓人的血。
警察们什么场面没见过，可看见这个，也觉得心里发毛。
法医来了，看了看现场，很快就说，老头林国栋是自杀，割喉死的。
那滩小孩子的血，看着……看着像是被人活活踩死的。
一个老头，踩死了自己刚满月的孙女，然后自杀。
这……这怎么可能？
警察把林伟和李静带回了局里问话。
俩人跟丢了魂似的，话都说不清楚。
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：“不可能”，“我爸不会干这种事”，“他可疼悦悦了”。
他们哭得撕心裂肺，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不是装的。
警察查了林国栋的底细。
老实巴交一辈子，没跟人红过脸，没犯过事。
就是老伴走了以后，人变得闷了点。
医生猜他可能有老年痴呆或者抑郁症，但也没去看过。
这到底是为什么？
一个人待久了想不开？
还是老糊涂了？
或者……还有别的原因？
线索断了。
老头死了，问谁去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