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北
“小张，我顺路捎你，这都快一个月了。”
“哎呀，李哥，瞧你这话说的，不就是顺路嘛，你还能扔下我一个孕妇不管？”
“我那车太老了，开起来颠，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好。”
“这倒是，坐着是挺难受的。我老公说了，你那车太破了，又颠，对胎气不好。他说让你换辆宝马，对，就宝马，那车稳当，坐着养胎。”
李伟当时就愣住了，拿着车钥匙的手停在半空，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换宝马？我？为了你养胎？”
“是为我肚子里的孩子，这可是咱们公司的大宝贝。再说了，李哥你大小也是个部门主管，开个好车也是给你自己长脸嘛，别那么小气。”
01
公司里，张静把验孕棒往桌上一拍，两条红杠，鲜艳夺目。
“我怀孕了！”
办公室里瞬间炸开了锅，道喜的声音此起彼伏。
李伟也跟着说了几句“恭喜”，心里没起什么波澜，直到下班的时候。
他在停车场刚把车打着火，张静就拉开了副驾的门坐了进来。
“李哥，以后我可就蹭你的车了啊。”
李伟有点懵，但看着她那张笑嘻嘻的脸，也不好说什么。
“咱们住的方向差不多，我一个孕妇，挤公交地铁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。”
话都说到这份上了，李-伟还能说什么，只能点点头。
他想着，反正也是顺路，捎一段就捎一段吧，一个刚怀孕的同事，多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。
他以为张静只是偶尔坐坐，或者顶多坐到她自己开车来上班为止。
可他没想到，这“顺路”两个字，就跟狗皮膏药一样，粘上就揭不下来了。
从那天起，张静就真的把他的车当成了自己的专车。
每天早上，李伟还没出门，她的微信就来了：“李哥，我准备好了啊，在你家小区门口等你。”
李伟的家和她家，隔着两条街，根本算不上真正的顺路。
他得先开出自己的小区，再掉个头，多绕十分钟才能接到她。
晚上也一样，必须把她稳稳当当送到楼下才行。
有一次李伟因为岳父生病，请了半天假，下午才去公司。
张静的电话中午就打过来了，问他什么时候能到公司接她下班。
李伟当时就有点不高兴了，说自己下午才有空。
电话那头的张静立刻就不乐意了，“那我怎么办？我一个孕妇怎么回去？李哥，你不能因为自己家的事，就不管我啊。”
李伟心里憋着火，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半天。
可这事之后，张静非但没有收敛，反而变本加厉。
她开始对李伟的车挑三拣四。
“李哥，你这车该洗了吧，你看这脚垫脏的。”
“你这车里的香水味太难闻了，孕妇闻了会头晕的，赶紧扔了。”
“哎哟，你刚才那个刹车太急了，颠得我肚子疼。”
李伟那辆开了六七年的大众轿车，虽然旧了点，但保养得一直很好，车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。
被张静这么一说，倒像是成了一个移动垃圾堆。
李伟心里烦，但嘴上还得应付着：“好好好，我明天就去洗车，香水我这就拿掉。”
他想着，忍忍吧，等她老公把车给她开过来就好了。
结果，她没等到她老公的车，却等来了一个更离谱的要求。
就是开篇的那一幕，张静理直气壮地让他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，去换一辆宝马。
李伟当时真想一脚油门把她甩在马路上。
他强压着怒火，把车开到张静家楼下。
“小张，我这车，暂时是换不了了。”
张静的脸当场就拉了下来，哼了一声，摔上车门就走了。
那天晚上，李伟把这件事当笑话一样说给老婆听。
他老婆听完，气得把筷子都拍在了桌子上。
“她是谁啊？皇太后吗？坐你的车还挑三拣四，还让你换宝马？她脸怎么那么大呢？”
“你也是个包子，这种人你搭理她干什么！明天就跟她说，车坏了，送去修了！”
看着老婆气得发红的脸，李伟心里那点憋屈，突然就找到了出口。
对啊，我凭什么要受这个气。
第二天一早，李伟没去车库取车。
他把车钥匙往老婆手里一塞，“老婆，今天开始，车你开着上下班，我去挤地铁。”
老婆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，“行，早该这样了。看她还怎么作妖。”
于是，李伟真的就去坐地铁了。
他给张静发了条微信，说车坏了，要大修，最近都开不了了。
张静只回了两个字：“真不凑巧。”
隔着屏幕，李伟都能感觉到她那不加掩饰的鄙夷和不爽。
但管她呢，李伟长出了一口气，总算是甩掉了这个大麻烦。
02
挤地铁的日子，虽然累，但心情是舒畅的。
再也不用没出门就被人催，再也不用开车时小心翼翼，生怕一个颠簸就伤了“龙胎”。
李伟今年三十有八，在一家不大不小的私企里做部门主管，手底下管着七八个人。
这个职位不高不低，工资不上不下，就跟他那辆大众车一样，普通，但安稳。
他不是什么野心勃勃的人，年轻时也奋斗过，熬夜加过班，为了一个项目跟客户喝到胃出血。
后来年纪大了，棱角磨平了，就觉得老婆孩子热炕头，平平安-安过日子，比什么都强。
他跟老婆是大学同学，毕业就结了婚，感情一直不错。
老婆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，清闲，稳定。
两人有个儿子，今年刚上初中。
为了儿子的教育，他们掏空了多年的积蓄，又背上了三十年的房贷，才在这个城市里买下了一套不大但温馨的学区房。
那辆大众车，是他们结婚十周年的时候买的。
李伟还记得，当时去4S店提车，他老婆坐在副驾上，摸着崭新的内饰，眼睛里都是光。
“老公，咱们也算是有车有房的人了。”
是啊，有车有房，这六个字，是他们奋斗了半辈子的证明。
这辆车，拉过刚出生的儿子，拉过生病的父母，见证了他们生活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。
它不仅仅是个代步工具，更像是家里的一份子。
所以当张静嫌弃它“破”，要求他换掉的时候，李伟心里的火，不仅仅是因为那份荒唐的要求，更是一种被冒犯的愤怒。
那感觉，就像是有人指着你的家人说，他太碍眼了，你赶紧把他换掉一样。
李-伟这人，平常在公司里是个老好人。
谁家里有事，找他帮忙，他只要能做到，绝不推辞。
部门里的小年轻犯了错，他也是先护在自己身后，回头再关起门来教育。
他信奉“与人方便，自己方便”，不得罪人，是他在职场多年的生存法则。
也正是因为这个性格，才让张静觉得他好拿捏，可以得寸进尺。
但他心里有杆秤，有自己的底线。
你可以说我能力不行，可以说我做事不周到，但你不能侮辱我的人格，不能践踏我珍视的东西。
他老婆就经常说他：“你这人，就是看着脾气好，其实心里犟得像头牛。”
没错，他就是头牛，一头只想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，安安稳稳过日子的牛。
谁要是想来他的地里撒野，那他也是会尥蹶子的。
03
张静其实来公司也没多久，满打满算不到一年。
她二十七八岁的年纪，长得挺漂亮，嘴也甜，见人就喊哥喊姐，很快就跟办公室里的人混熟了。
但时间长了，大家就渐渐看出来，这张静，有点“特别”。
她特别会利用自己的“优势”。
刚来的时候，说自己电脑操作不熟练，今天让这个帮忙做个表格，明天让那个帮忙改个PPT。
大家看她是新人，长得又好看，男同事们自然是乐意效劳。
后来熟悉了，就开始占点小便宜。
今天说忘了带钱包，蹭一顿午饭，明天说手机没话费了，借别人的电话打个没完。
都不是什么大事，几块钱一顿饭，一点电话费，谁也不会真跟她计较。
但次数多了，大家心里就都有数了。
李伟作为她的直属上司，对她的印象，更是复杂。
工作能力，不能说没有，但心思不全在工作上。
交给她的活，她总能想办法分摊出去，让别人帮她干。
最后报上来的成果，倒也像模像样。
李伟说过她几次，让她把心思多放在业务上。
她嘴上答应得好好的，“知道了李哥，我下次一定自己做。”
可下次，还是老样子。
她就像一团软棉花，你一拳打过去，不痛不痒，她还对你笑嘻-嘻的，让你没脾气。
李伟也想过，要不要把她辞退。
可她没犯过什么原则性的大错，业绩上也能说得过去。
就因为人家爱占小便宜，就把人开了，好像也说不过去。
就这么一直拖着，直到她宣布怀孕。
怀孕，成了她最大的“资本”和“武器”。
她开始名正言顺地要求特殊照顾。
“我是孕妇，这个体力活我干不了。”
“我是孕妇，不能熬夜，得准时下班。”
“我是孕妇，电脑辐射大，我得少用电脑。”
所有的工作，都被她用“我是孕妇”这四个字给挡了回去。
部门里的其他人，虽然怨声载道，但谁也不敢说什么。
毕竟，孕妇是天大的。
万一她肚子里的孩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，谁担得起这个责任？
于是，她一个人清闲，其他人就得加倍地忙。
李伟作为主管，只能把她分内的工作，再重新分配给其他人，自己也得多担待一些。
大家嘴上不说，心里的怨气，其实都在暗暗积压。
而蹭车这件事，不过是她众多“占便宜”行为中的一个缩影。
她大概觉得，李伟脾气好，又是领导，照顾她是理所应当的。
而且她吃准了李伟抹不开面子，不好意思拒绝她。
她只是没想到，这头老黄牛，竟然真的会为了躲她，宁愿把车给老婆开，自己跑去挤又累又挤的地铁。
在她看来，这简直是不可理喻。
04
李伟的老婆，王梅，是个性格爽利的人。
她跟李伟的“面软心硬”不同，她是“面硬心也硬”。
当然，这个“硬”，是对外人，尤其是对那些想占他们家便宜的人。
当初他们结婚买房，李伟老家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，听说他们在大城市买了房，就想把自己的儿子送过来，让他们帮忙找工作，还想长期住在他们家。
李伟当时正为难，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不伤和气。
王梅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，三言两语就把对方怼了回去。
“我们这房子是贷款买的，每个月还得还贷，小得跟鸽子笼一样，哪有地方给别人住？”
“工作我们自己都朝不保夕呢，哪有本事给别人找？你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。”
一番话说得对方哑口无言，从此再没提过这事。
事后李伟还有点担心，说这么直接，会不会让亲戚没面子。
王梅白了他一眼，“面子值几个钱？他让你为难的时候，怎么就没想过你的面子？对付这种人，就不能给好脸色。”
这次张静的事，王梅的态度也是一样。
当李伟跟她说了自己决定去坐地铁时，她举双手赞成。
“就该这样！让她知道，不是所有人都得惯着她。你就是平时脾气太好了，才让她得寸进尺。”
第二天早上，王梅拿着车钥匙，神清气爽地准备出门。
临走前，她还特意嘱咐李伟。
“她在公司要是再找你麻烦，或者说你坏话，你别跟她吵，回来告诉我，我去你们公司找她聊聊。”
李伟知道，老婆这不是开玩笑。
她真能干出这事来。
他仿佛已经能想象到，王梅挺着腰杆，走进他们办公室，指着张静的鼻子，把她那些破事全都抖落出来的场面。
那画面太美，他不敢想。
他赶紧说：“不至于，不至于，她不敢怎么样的。”
虽然嘴上这么说，但李伟心里，却感到一阵温暖和踏实。
有一个能这样旗帜鲜明地站在自己这边，为自己“撑腰”的老婆，是他的福气。
他知道，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
无论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，只要回到家，看到老婆和儿子，那点不愉快，就都能烟消云散。
这个家，就是他最坚实的后盾。
也正是因为有这个后盾，他才有底气去对那些不合理的要求说“不”。
他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活，他得为这个家负责，保护这个家不受侵犯。
至于张静，和她肚子里的那个跟他毫无关系的孩子，都见鬼去吧。
05
早高峰的地铁，像一个巨大的、缓慢蠕动的沙丁鱼罐头。
李伟被人群推搡着，挤在车厢的角落里，连抬起手臂看一眼手表的空间都没有。
汗味、香水味、包子味，混杂在一起，形成一种难以名状的、令人窒息的气味。
他隔着车窗，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城市景象，心里第一次觉得，能开车上班，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。
好不容易熬到了公司所在的站点，车门一开，他几乎是被汹涌的人潮给“吐”出来的。
他整了整被挤得皱巴巴的衬衫，长出了一口气。
空气虽然依旧闷热，但至少是自由的。
他看了看时间，还好，没迟到。
他一边快步走向公司大楼，一边想着，等会儿到了办公室，一定要先灌下一大杯冰水。
就在他快走到公司门口的时候，他看到大门旁边站着两个人。
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。
他们的表情很严肃，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进出的人群。
李伟心里咯噔了一下，但也没多想。
也许是公司附近发生了什么事，或者只是例行巡逻。
他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，准备走进大门。
“你好，请等一下。”
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李伟停下脚步，回过头，有些疑惑。
只见其中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警察，正快步向他走来。
警察走到他面前，上下打量了他一下，然后开口问道。
“请问，你是李伟吗？”
李伟的心跳漏了一拍，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。
但他还是点了点头，“对，我是，请问有什么事吗？”
警察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，语气十分公式化。
“我们是市公安局的，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，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。”
